岩盐芝士

QUO VADIS
“被消除记忆者终将永恒”
@君瓷 本人的宝贝

【法青法】菩提劫

*有相关历史传说的设定参考,比如法海出家前是唐朝宰相之子裴文德。

*是昨天本来想去看《青蛇劫起》磕法青法,结果没完全磕到于是自割腿肉激情码字的产物()

*有大量私设和魔改!!注意避雷!

这篇其实就是我试图脑补开场前十分钟一句“你破了杀戒和色戒”、一句“法海不会为难你”的产物!试图对电影里的法海有一个个人理解式的补完~(srds我开场前十分钟迟到了,所以有一些对电影片段的改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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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文德吾儿,纵然大师预言说你命向菩提,但你真的舍得放下为父和你娘亲吗?”

放不下。但是为了驱逐这盘踞镇江的妖魔,护佑众生平安,孩儿愿意修行一试,从此舍弃人间红尘。

 

“从今天起,贫僧就予你法号,是为法海。你且好好在此山修行,以你天生慧根,不多时便能有所作为。”

是,师父。只是……总以为出家人讲求的是心无旁骛,是无欲无求,可我这般,似乎从一开始就带着某种意念而为……

 

“法海大师,多亏有您的紫金钵相助,那些小妖很快便被师兄和我制服了!”

这样便好,妖怪便不敢再来放肆。阿弥陀佛。

 

时过境迁,我就在这山腰一隅,修缮金山寺。墙壁饰以明黄,如同袈裟附着,佛光庇佑;又喜寺院清幽,因此种上几盆白莲,亭亭玉立,净润人心。

世人皆知法海大师在金山洞中修行,得以降伏水患,又拿朝廷恩赐的钱财来修缮金山寺,为的是造福众生。于是香客络绎不绝,众人皆信法海,奉其言为圭臬。

没有人知晓,或者说,没有人在意,我看着父母垂垂老矣撒手人寰,身旁无人尽孝;我看着地方叛乱朝廷无力,李家气数垂微;我看着五代战乱,赵匡胤身披黄袍开辟大宋,江山换了主人。

我看了金山寺,一年又一年;看了钱塘江,一季又一季。

但是,纵使从唐到宋,纵然我仍是青年模样,我却没能真正修行到成佛境界。

佛祖释迦牟尼也是以凡人身懂得体察民心,在菩提下顿悟大道,于是万般阻扰皆被他心的力量所灭。他能成佛。

我明明放下了世间尘土,放下了七情六欲,一心为了百姓安宁而降妖除魔,为何还不能达到成佛境界?

我心突然颇不宁静。

我转动手中的念珠,口中默念心经,试图将那份不该有的烦躁压下去。瞥见窗外含苞的白莲,我若有所思。

 

 

金山寺大雄宝殿前的白莲又开了。

刚刚入伏,镇江便如同蒸笼般将万物罩在一团闷热之中,纵然山脚还有一池莲花,却难解暑气。这样的天气,莫说人遭不住,上山香客少了许多,就连妖怪也不由被热得心慌,少来人间挑衅。

所以我不明白为何那条小青蛇会在这般酷热天里来金山寺采草药。

她明明会被护院佛光所伤。

我恰好和员外有些事要商讨,回寺的途中,我看到一抹青色身影在草丛中躲闪,随后化为少女模样,低头四探,还时不时抽一只手给自己遮挡烈日烤灼。

原形为青蛇的小妖怪,道行估计才五百年,我一眼便能识破,只是看她模样,明明不甚舒畅,却还逗留在此,又没携任何戾气,实在奇怪。

我上前两步,站在树丛后看她,但没转动手中金钵。

我只是想看她到底要干什么。

没有戾气的妖怪,我不会轻易收服。

 

“奇怪……这些草怎么都长得差不多,要不是怕给姐姐惹麻烦,真想一下子把这些草全部拔起来,管它三七二十一!”青蛇喃喃自语,一副苦恼不堪的样子,却说出些放肆话来。

我挑了挑眉,心下很是无言。

她将手中揉皱的纸舒展开来,又仔细端详了一会儿,最终只得愤愤地攥紧拳头:“罢了!我也不想去求金山寺的那帮臭和尚,还是回去自己想办法帮姐姐吧。”

说罢她一挥袖,飒爽利落地转身变为青蛇,一眨眼的功夫便又隐匿进草丛,溜得不见踪影。

……只是看到草丛里零星的青色蛇皮,我突然对她口中的“姐姐”产生一丝好奇。是什么样的人(或者蛇?)能让这道行尚浅的小青蛇冒着入伏天蜕皮、法力变弱的风险来金山寺找某种草药?

若是蛇的话,似乎又能猜出个七八分。这天气就算没有雄黄酒,也会让生性喜凉的蛇痛苦万分,若在烈日底下待久了,不仅是蜕皮那么简单,还容易有当场打回原形的窘迫局面。

而我在金山寺周围种的许多草药,其中有一种,便能清热解毒,尤其是酷热滋生的蛇毒。蛇毒虽也算蛇类武器,但若体内积压过多,实则容易反伤自己。

药铺里常见的重楼和八角莲,虽然也有相似功效,但终究不如在金山寺种的这种特殊药材效果好,也难怪青蛇专门上山——虽然她败兴而归。

“欸,法海师父,您怎么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还不进去呀?”路过的一个小和尚看见我站在树丛一角将出未出,停下扫帚问我。

“无事。”我淡淡答道,端着紫金钵从树丛后走了出来,“天气炎热,想看看树荫底下会不会更解暑罢了。”

他盯着我,愣在原地,或许在仔细思考我是否有话中深意。

我尽量忽视小和尚迷惑的眼神,轻咳两声:“——现在看来,还是禅房更为凉爽。”

 

早听说保和堂有位名唤白素贞的女子妙手回春,和许大夫一起把药铺打理得井井有条,人送爱称“白娘娘”,我早想前去拜访以一见尊容,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来到了金山寺。

“法海大师,我家娘子近日心神不宁,特来向您求护身符,希望您能佑她平安。”许仙双手作揖,言辞恳切,一片忧心之色。我点点头朝他身后看去,发现一位梳着妇人常见发髻的白衣女子,旁边还有一个正在嘟囔着什么的青衣姑娘。我一眼就认出来,正是那天的小青蛇。

这么看来,这位“白娘娘”的医术高明,不知道除了她本人的涵养外,是否还有别的原因。

“姐姐,我早说不来,你明知道护身符没用的……”青蛇双手环抱胸前,撇了撇嘴。

“小青,既然咱们已经到这里了,就别在大师面前嘀咕了……”白素贞脸色并不太好,但还是微微一笑,声音与其说是温柔,不如说是强掩虚弱。

我看在眼里,并未有过多言语,只是吩咐完小徒弟去禅房取护身符后,随口问道:“尊夫人近日可还有其他不适?许施主医术高明,可有何判断?”

“我帮娘子看过,应该是怀有身孕加上天气炎热,导致气虚体弱,但我开完药之后见效甚微,”许仙垂头叹气,颇为苦恼,“我担心是有邪魔入侵,又想到大师修为极高,所以来向大师求助。”

“尊夫人……怀有身孕?”我话语一滞。

“是啊,怎么了,人家家事你也要管啊。”青蛇在旁边瞥了我一眼。

“小青。”白素贞低声念叨,她才又不服气地别过头。

“贫僧只是……还没来得及贺喜罢了。”我不自觉握紧手中禅杖,“许施主家将添新丁,是件极好的事,我看暑气一消,尊夫人和青……小青姑娘便能无恙。”

“呵,你凭什么觉得我也心神不宁?”青蛇听罢,反而收起脸上不屑,警觉地看着我。

“阿弥陀佛,施主说话火气太盛,很难看不出来。”

“你这个臭和尚!”她似乎被激到,原本就张扬的眉更是上挑,方才的警觉更是烟消云散。

还是太天真了,一点气都沉不住。

我暗自叹气。

正在几人相对无言之时,小徒弟听了我的吩咐,不仅从禅房书桌上取来护身符,并且把我前些时日采的草药也拿来了。

“大师,这是……?”许仙接过护身符,又迟疑地看着草药。

“是我特意种的清热解暑的草药,比重楼和八角莲药效更好,或许更适合尊夫人和小青姑娘。”

说罢,我在青蛇和白蛇诧异的目光中拂袖而去。

 

清脆而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我念经的思绪,似乎生怕在此逗留。我起身开门,发现门口早没人影,只是脚底有一封书信。

“臭和尚,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,但是姐姐教过我要知恩图报,总之……这次觉得你没那么不顺眼了,但下次可不一定。”

看样子是青蛇所写。我不由得轻笑出声,这字迹歪歪扭扭,倒真与柳河东那句“斗折蛇行”有几分相似。看着笔墨轻重不一,还有几团墨坨,估计她写来也不甚快意。

专门从镇上跑来金山寺送这封不甚真诚的道谢信,倒也像她的作风。

“喂,臭和尚你笑什么?”屋顶突然传来一个嗔怒的声音,果不其然,她踩着飞檐一跃而下,落在我面前。

“你瞧不起我的信?”她质问道。

“阿弥陀佛,贫僧绝无此意。”我竖起左手,念珠滑落到手腕,“只是从未收到过……如此别扭的道谢信。”

“不要白不要,还给我!”她突然涨红了脸,伸手就要来抢我手中的信。

我默不作声把信放到袈裟里:“泼出去的水都收不回来,送出去的信哪有收回的道理。”

“你耍赖!”她狡黠一笑,突然逼近我几步,“你以为我不敢脱了你的袈裟?我可不是一般姑娘!”

……我竟然忘了妖是没有羞耻心的。

“法海师父……?!”洒扫的小徒弟路过禅房,瞪大了瞳孔,看向我们的目光写满了难以置信,“你们这是……”

“无事,贫僧在给这位女施主授业解惑。”出家人不打诳语,我一时也想不出更周全的借口,“近日院里生出些杂草,你且去清理一番。”

“……是,是。”小徒弟狐疑地看了一眼我,又看了一眼青蛇,似乎想说什么,最后张了张嘴,还是沉默着离开了。

“这里佛光普照,你莫要久留。”待小徒弟走远,我往后退几步,整了整衣袍,“——除非是在此修行。”

“你知道我是谁?”她眉头一蹙。

“不知道的话,我为何要给你们专解蛇毒的草药?”

“你为何要这样做?”她仍不依不饶。

“我佛慈悲,心怀万物。”我轻阖眼眸,“但你们本该早日离开许仙,你们终究人妖殊途。”

“我姐姐和许相公真心相爱,所以哪怕我看许仙再不顺眼,我也还是选择留在姐姐身边支持她。”她低垂眼帘,声音忽然凝重了些,而后又抬眸直视我,里面是一片无法忽视的坚定,“奉劝你一句,少管我们的事。”

“你们来到人间,和人结下姻缘,已经触犯了规矩。”我皱了皱眉,“如今白蛇又将诞下子嗣,实在是罪过。”

“那你想干什么?”她束得高高的头发晃了晃,“如果你想拆散他们、伤害姐姐的话,我奉陪到底。”

“阿弥陀佛,你走吧。”

我看着眼前的她,不知道为何,好像看到了好多年前的那个名叫裴文德的少年。

也是这般执着,也是这般奔着心底的信念一股脑往前,也不在乎自己。

但是那个少年,也离我愈远了。

 

金山寺迎来了深秋,峰峦遍染橘红,依山而建的寺院楼阁点缀其中,明黄与霞红相映,凉风习习,伴随落叶纷飞,倒是说不出的雅致。

我身披黄袈裟,深褐念珠垂挂颈间,香客三两上山向我问好,我颔首致意,因而也没注意到有个人在旁边盯了我半晌功夫。

“嘿,法海。”她斜倚墙边,一身利落青衣,还是那般灵动潇洒,就像来自来,去自去,不带任何尘埃。

“……你怎么又来了?”我一时语塞。从“臭和尚”到“法海”,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苦恼,这家伙越发没分寸了。

“把你的白莲分我点呗。”她状似漫不经心道,“都怪许仙在家里念叨了几句,说金山寺的白莲好看,也想养,搞得姐姐想看能不能来求一株。”

“但是你姐姐和许施主很忙,所以你自己跑来了,是吗?”

“真奇怪,你这和尚怎么老是能看出我怎么想的。”她嘀咕了一嘴,伸脚踢了踢石子。

唉,这青蛇看起来嚣张跋扈,可心思还是太单纯了。

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,向来不难读透。

“随我来吧。”我轻叹口气,招手示意她跟上我,“……之前与你说过的事,你可想清楚了?你们当真要继续逗留人间吗?”

她的脚步似乎停顿了片刻:“我不用再多想什么。姐姐去哪里,我就去哪里。”

我没再说什么,只是带着她继续往山上走去。

“你来这里许多次,当真不会感到不适?”

“这有什么。”她挥了挥手,满不在乎道,“你青姑娘五百年道行,还怕这区区一座寺庙佛光吗?”

“……休得不敬。”我微微蹙眉,“现在是你有求于我,青蛇。”

“……嘁。”她瘪了瘪嘴,但也没继续贫嘴。

金山并没有多高,踏过一些干枯的落叶,听了一些秋虫鸣叫,也就到了大雄宝殿门前。她瞧见门前两盆池中白莲,毫不客气地快步上前,而后转头指着莲花看我:“法海,这白莲枯了……”

“时值深秋,它的花期本就尽了。”

“我还以为金山寺的白莲会有法力,常开不败呢。”她揶揄地看着我,一手攀在水缸旁,伸手去拨弄低垂着花瓣的白莲。

“万物自有荣枯,明年它又会开放,这就是生命的轮回,不需要我多加干预。”我缓缓道,话中有话,“当然,若是一物迟迟逗留尘世,不肯依循法则轮回,我也不会袖手旁观。”

她显然没在意我说了什么,只是兀自盯着白莲嘀咕:“唉,焉了吧唧的,花都泛黄了,不好看。 ”

“……”我轻咳两声,“你若真心想要,我去禅房给你取来几粒种子,你带回去种在庭院池塘里就好。”

“好,那我在这里等你。”她眨眨眼,嘴角上扬,竟是明艳不可方物。

我阖上眼眸,默念阿弥陀佛。

 

大概已经习惯了青蛇隔三差五来金山寺寻开心,我将佛光加持减弱,以免她的元气受到过多损耗。青蛇不知道,以为是自己修为大增,还在我面前得意洋洋。

“你索性就在金山寺好好修行,说不定还能有番作为。”我苦心劝告她。

“不了,我可受不了你们那套阿弥陀佛。”她撩了一下额发,“要我在寺里修行,还不如和你打一架。”

“……你这蛇妖。”

“要不是看和你这和尚斗嘴有趣,我才不愿意多来这破地方。”她又接着道,“法海,你不去打扰我姐姐,这事儿我也记得,我不是没良心。”

“但你却不记得,我说过,世间缘起缘灭,都有归途。”我说,“你姐姐和许仙的缘分已快耗尽,你们不能再执迷不悟,这样对他,对你们都不好。”

“你有停止过降妖除魔的念头么?”她突然问我。

“不曾。”

“那就是了。”她声音上扬了扬,“我姐姐也不曾放弃和许仙再续前缘,我也不曾放弃守护我姐姐。”

“法海,依我看,你和我们都一样,都不是无欲无求之人。你常说我固执,其实你自己也是。”

她一闪身便消失在了枯石之后,只留我愣在原地。

 

降妖除魔是我的使命,我绝对不会放下,我是为了天下众生,为了这万物的秩序而坚持下来,这不是我的私欲,也不是我所求,因为我无需祈求,便能做到一切。

白素贞和小青在人间逗留太久,我却没有去多加管束,导致不少妖魔蠢蠢欲动,临安城和镇江军来了很多小妖捣乱。

这样下去是不行的。我不能再纵容她们了。

我决定手持紫金钵和禅杖下山去降妖,却未曾料到遇见千年妖物,他的妖气比青白二蛇都要强太多,我甚至在想是不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,耽误了自己的修行,导致对付起来还略有吃力。

“咳。”我抹掉嘴边残血,挺直脊梁看他,“这紫金钵在两百年前刚收服过八百年道行的水怪,我看你不如进来陪她。”

“和尚,虚张声势可不像佛门弟子作风,我今日倒要毁了你这紫金钵!”那妖怪轻蔑地看着我,大笑几声,而后又引来阵阵黑风,霎那间树倒林毁,五重塔的檐角铃铛急促作响。

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,我感觉他的笑声里带着某种悲凉。

“出家人不打诳语。”我从容答道,“还有,贫僧向来言出必行。”

我盘地念咒,紫金钵越变越大,禅杖在空中旋转起来,我的身后逐渐浮现一只金色的涅槃凤凰,刹那照亮夜空,如同白昼。

妖怪虽吃力,却仍在坚持与我对抗,我的神识化出的凤凰究竟不敌他千年道行,眼看着逐渐占了下风,我额角渗出密密细汗,胸膛内也觉气息紊乱。

“——小心!”正在这时,一个熟悉的声音闯入我的脑海,我抬眸望去,只见一青一白两道剑光闪过,从空中飞跃而下两个女子。

是青蛇和白蛇。

“和尚,我们来帮你了!”青蛇冲我眨眼,一掌抵剑,朝妖怪劈去。

我来不及多想,只是应声重新施法,青蛇剑术极好,在金光中如同舞动的丝绸般灵动飒爽,白蛇见状,也同我一起施法。我们三人修为加起来,终于得以应对那强大的妖怪。

“姐姐,这妖怪不过千年道行,你我二人足以对付他,为何今日要加上法海的力量,才能勉强把他赶走?”青蛇闷闷道,将剑收入剑鞘,“真是不痛快!”

“我方才感知到,这妖怪除了有他自身修炼的道行,还有一股执念缠身,那恐怕是他力量反常的关键。”白蛇蹙眉凝思,“我听说他之前有个相好,不知道是不是和这个有关。”

“执念?”青蛇果然疑惑不解地问道,“执念是什么?”

“执念……”白蛇沉默片刻,又微微一笑,“或许就是那股子不愿意遗忘、不愿意放弃的劲吧。”

“好像懂了,又好像没懂……”她若有所思,“那是不是我也有执念,也能功力大增?”

“胡言乱语。”我在旁边没忍住说了一句,被青蛇瞪了一眼。她刚要数落我,我却觉胸腔一紧,一股黑血喷了出来。

“欸!你怎么了!”青蛇凑过来打量我,似乎表情没那么轻松,“你该不会是被打出内伤了吧!”

“很有可能。”白蛇也上前几步,忧心忡忡地看着我,“法师,你还好吗?”

“不碍事,咳。”我捂嘴背过身去,在原地打坐,希望能恢复点内力。

没想到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。

“法海,你这不行啊。”青蛇轻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“不是之前降妖除魔很胸有成竹吗,我看你这还是回山上多修行个几十年再下来吧。”

我闷声没搭理她,只是默念般若波罗蜜心经,想让体内气息平稳下来,可这青蛇不识好歹,和白蛇小声嘀咕几句后,又非要在我身侧转悠,嘴里还不饶人,惹得我居然无法沉心静气。

“法海,把衣服脱了。”蓦然间,我听到这句话,不由得打了个激灵。

“你在说什么?”

“别废话,我让你把衣服脱了。”我睁开双眸,才看见她走到我面前盘腿坐下,“喂,我大发慈悲帮你疗伤,你还皱眉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,这算什么事儿啊。”

“……”我这才明白她的意图,“疗伤不必脱掉袈裟。”

“你是不是脑子被打伤了!”她愤愤道,“我是蛇妖,我的功力会被袈裟挡回去的。”

啊,原来是这般原因。我倒真疏忽了。

“你为何要管我?”我抬眸盯着她,着实有些不解,“你明知道我……”

“你这和尚真是啰嗦。”她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,“你人又不坏,没有来伤害我和我姐姐。我看在你也为民除掉这个横行霸道的妖怪的面子上,帮你一下也是我姐姐希望的。”

我环顾四周,才发现白蛇坐在稍远的地方静养,似乎是默许了青蛇过来帮我。

青蛇见我不说话,以为我迟疑不决,一边说着“我小青才不会干趁人之危的事,你这臭和尚别多想了”,一边伸手要来解我袈裟。

“且慢——”我出声制止,“我自己来。”

“你动作快点。”她催促我,“要是天亮了,许仙发现我和姐姐都不在,会生疑的。”

“你们俩是半夜跑出来专门制服妖怪的?”

“不然呢!”她问,“难道我们还大半夜出来散步然后好心救你吗?”

我没作声,只是默默解开了袈裟。褪下外衣后我才发现,袈裟早已沾染了血迹,有外面打斗时溅上的,也有里面渗出来的。

她收敛脸上的玩笑意味,屏息凝气双手结印,青色光雾将我们环绕其间,试图逼出我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黑气。

我强撑着自己睁开眼,发现白蛇站在光外似乎想出手,但青蛇随意抹了一把头上的汗,咬紧牙关和她说道:“放心吧姐姐,我一个人能应付。”

 

青蛇与我合力把我体内黑气逼出来的那一瞬间,她自己也因疲累而向后歪了歪,我见状没想那么多,直接伸手去接住她。

肩膀扯得隐隐作痛,我压下这股心间的烦躁,低声问她:“你可还好?”

“你这是在关心我?”她像耍赖般躺在我臂弯里不动,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我的额头,“法海,你破戒了哦。”

“一派胡言。”我回过神来,松开了手,又穿上我的袈裟,不去看她。

“连句谢谢也不说,真没劲。”她似是感到无趣,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,又挽着白蛇的手臂准备离开。

“小青,这……”白蛇蹙眉看了我一眼。

“姐姐,不管这臭和尚了,咱们回保和堂去。”她没回头再看我一眼。

我也没再正眼看她,而是默默收拾我的行装。

因为……我怕自己会陷入她的那片青绿之中。

那片竹林般润泽挺拔而生机勃勃的绿意。

她没有说错……

我确实,破戒了。

 

近日妖怪数量也越来越多,加之小青的模样在我眼里挥之不去,我内心颇不宁静,于是闭关修行了好些时日,也感知到我的神识幻化出的金凤凰力量越来越强大,仿若涅槃重生。

佛祖涅槃后,即可达到最高境界。

出关之后,我来到保和堂,劝告许仙识清妻子的真实模样,许仙虽然嘴上说“我夫人是什么样我都爱她”,却还是抵不住心中好奇,给她偷偷喝了雄黄酒。

人妖殊途,我要斩断这份执念,我不能再放纵她们违背天道。

舍不下红尘,白蛇不可能成仙,青蛇也会浪费她的修为。

执念由心而生,因情而起,若执念过深,易招致劫数。

只要有情,皆难逃一劫。

当小青和白素贞找上金山时,我并不意外。

这是她们命里终该有的劫数。

看着她们双剑出鞘,齐心协力召唤大水,想淹漫我这金山,那一刻我仿佛看到那天她们与我一起战胜千年妖物的情景。

终究是走到了对立面。

 

“小青,活下去……”

白素贞身上被金光笼罩,雷峰塔的重重经文如锁链般束缚她的四肢百骸,她气若游丝,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渐渐远去。

“姐姐——!!!”我听见小青声嘶力竭的呼喊,看见她手里抱着幼小的婴儿,伸手想要触碰她的姐姐,但是却被金光的鸿沟所拦。

“法海!”悲痛之余,她将手中婴儿放下,举剑朝我刺来,“我杀了你——”

我就那样静坐在原地,默念口诀,脖颈间的紫檀念珠发出强烈的光,金凤凰在我身后浮现,朝她飞去。

“你说我佛慈悲,心怀万物,”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,声音也嘶哑了不少,“可是你说的这万物,却偏偏容不下我们两条蛇!”

“……”我沉默不言,重新阖上眼眸,不去看她。

“臭和尚,你能镇压我姐姐,你能拆散有情人,可你能把人间的缘灭了吗!”

她的声音刺穿我的胸膛,我继续念咒。

“万物之劫,皆由缘起。”须臾之后,我缓缓说道,“执念太深,则伤人伤己,最终——万劫不复。”

“小青,你且去找寻无我无色的涅槃之境吧。”我伸手挥掌,一道金光直逼向她,最终将她逼下山崖,而她跌落的下方,有一个正在旋转吸纳的黑洞……

是修罗城。

小青的执念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……竟然,开启了修罗城的入口……

唉,我又何尝不是呢。

阿弥陀佛。

 

“法海不会为难你的。”

我恍惚间想起刚才白素贞说的这句话。那样一个温柔却坚强的女子,早就看破了我和小青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。

但她或许本就该去这修罗城走一遭。以她的心性和本事,我毫不怀疑她能走出来。

不过,对她最难捱的,怕就是放下那心中执念,转身走向万物应有的轮回。

所有踏进修罗城的人都不得不面对这种痛苦,但他们必须去轮回,只有这样,世间的秩序才得以延续下去。

我重新回到原地打坐,转动手中禅杖,将自己的部分神识抽离出来,比小青先一步去了修罗城。

小青……希望你终能明白,放下你的执念,才能为你自己而活。

 

再次看见小青时,她气势汹汹地闯进黑风洞中,幻化出大青蛇和金凤凰在空中纠缠。她穿着怪异的衣服,依旧扎着高高的辫子,脸上脏兮兮的,身上还有不少伤痕,但她的眼神坚定无比。

比之前我见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坚定。

那股力量,仿佛可以燃尽业火,仿佛可以生吞凤凰。

“法海!我要杀了你,我要救我姐姐,我要推翻这雷峰塔!”

“你且试试。”

我静坐在菩提树下,背后的金凤凰展翅高飞,她也不甘示弱,巨大的青蛇在空中徘徊,伺机缠住凤凰,并将身躯收缩,一股子把猎物撕裂的劲头。

我叹一口气,凤凰伸出利爪划破青蛇的鳞片,她气喘吁吁,被扔到黑风洞外。

一次又一次,她被打到洞外。

一次又一次,她抹掉嘴角的血,眼中燃着复仇的火焰走向我。

“还记得金山寺的白莲吗?”我问她,全然不顾金鸟和青蛇的厮斗,“白莲每年便会经历一次荣枯,它每一年迎来一个生命轮回,这有何不可?”

“只要你的灵魂还在,你的生命就不会止息,哪怕是过了千万次轮回。”

“小青……小妖怪,去轮回吧。”

 

“不。”

她大声朝我喊道。

“我的姐姐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,我若抛下关于她的执念,还不如不活!”

我敲响木鱼,沉默不语。

“法海,”她怒极反笑,“你可有想过,不管是在幻境中我假想出来的你,还是你真的把部分神识投到了修罗城,既然你能来修罗城,说明你心中也有执念。”

“臭和尚,我早说过了,其实我们是一路人。”

“你不放弃,我也不会放弃。”



我坐在洞中菩提树下,双手合十,口中默念心经。

我仍然做不到像师祖释迦牟尼般参透成佛。

但我似乎,也在菩提树下悟到了某种道。

某种被我一直压在心底、所忽视的道。

 

小青,我等你来打败我。

我等你变得越来越强,直到亲手把雷峰塔推倒。

直到你跃过如果桥,离开修罗城。

或许那时,我也能真正看清自己的执念吧。

从裴文德,到法海。

 


【FIN.】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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